第四章 初登杏坛
受命军工
1950年,抗美援朝中,杨士莪与五名同学一起报名参军,去大连海校担任教学工作,提前告别了学生时代。从此,他的简历上写着“1950年,清华大学肄业”。从小学、中学到大学,及至后来到苏联科学院声学研究所进修,杨士莪始终没有拿过一个毕业证或者结业证,在一次次“被选择”中,他的人生因国家形势的变化与国家需要的召唤而改变。他就这样“无证驾驶”了数十年,在水声科学研究领域开辟出了一条条航路。
1952年冬天,大连海校等院校接到由中央军委下达的指示——“抽调300名助教及1000名学员到军事工程学院任教和学习”。国家决定从全军抽调具有大学学历的知识分子,筹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中央军委点名抽调大连海校40多名教员,杨士莪名列其中。
不久后,杨士莪等从全军选调的231名助教陆续到达哈尔滨,学院随后成立助教队,因为是报到最早的一批,杨士莪被分到助教队一排一班。
一天,杨士莪等几人正在宿舍里休息,忽闻陈赓院长来视察,几个助教既感兴奋,又很激动。陈赓亲切地问杨士莪:“你是哪里的?”“报告首长,我是河南的。”杨士莪清脆地回答。“哦?河南哪里?”“南阳。”“你家在南阳什么地方?我还在你们南阳周边的郊县打过仗哩。”接着询问杨士莪是否适应哈尔滨的生活,有什么困难和意见……“陈院长虽然是官职军衔都那么高的大首长,但是竟如此亲切,真让人敬佩!”杨士莪暗自赞叹。
陈赓每隔一段时间就专门把老师、助教们都找去,给他们作报告、讲形势。六十多年后,杨士莪回忆起难忘的哈军工生活时,曾饱含感情地谈起:
陈赓院长的报告内容很广泛,从大政方针讲到具体思想,从学校本身建设、教学方针、教学目标一直讲到很具体的小事。后来搞运动的时候,有些教授思想不安定,他就说:‘没什么好害怕的,就是运动嘛,大家都经过。’他还风趣地说:‘查历史,我当然不怕查历史,但是要批判官僚主义我还是有点怕的。’我们觉得跟着这种领导干,绝对没错,他不仅告诉你要干什么,而且还告诉你应该怎么干,对你干的过程中可能出现的这样、那样的不完善之处,他比较宽容,告诉你这是可以谅解的、总是难免的。学校里从领导干部到基层群众对陈赓院长都是非常敬佩的。
这些杨士莪亲身经历的故事,其现实意义往往超出了个人的自身体会。陈赓的人格魅力,无形中吸引着像杨士莪一样的人们在不自觉中,追寻高远,塑造更好的自己。
助教们来自四面八方,专业多种多样,程度参差不齐,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学院组织助教们从基础课开始复习。这些功课对基础扎实的杨士莪而言游刃有余,因而他的大量时间被用来帮助其他同志,不久后,他就被调到助教队教务科任参谋,负责一些教学行政事务。
时任助教队教务科长的舒贤颂(1918-1986)早年是位地下党,先后在西北军政大学任教、西南军政大学任教育科长,1952年随陈赓筹建哈军工,后曾任学校教务处长。
杨士莪刚到教务科,舒贤颂就给他“上了一课”。一次,学校组织助教队考核,舒贤颂令杨士莪写一份助教队成员数学水平测验总结。杨士莪暗想:堂堂大学生写个区区总结,这有何难?于是洋洋洒洒写了六张纸并颇为自得地拿去交差。舒贤颂一看,满篇口语、格式随意、文字啰嗦、主题不明,不禁皱起眉头。他将杨士莪叫到身边耳提面命,时而大删大改,时而字斟句酌,手把手告诉杨士莪公文的写作方法、注意事项,边讲边改。杨士莪则老老实实坐在他身旁,边学边记。舒贤颂将多年工作经验倾囊相授,杨士莪既感惭愧又心怀感激,不知不觉两人改了一个通宵。
其实,凭借舒贤颂的工作经验,起草一个“总结”驾轻就熟,并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但他亲自操刀修改而不另起炉灶,一方面是为了保护杨士莪这个年轻同志的积极性,另一方面也为使其尽快成长。杨士莪很感激舒贤颂的苦心,他也因为这一课,体会到文字能力的重要性,着意对写作能力的锻炼,其后的科研和行政管理工作都因此得力不少。
一个通宵的灯光是初到军工的杨士莪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它不仅照亮了一篇文章,也照亮了杨士莪做事做人的态度。一位好的领导,不亚于一位好的老师,教人做事,更教人做人。
在陈赓的言传身教下,教师治学从严,干部治校从严,逐渐形成了以“严”为核心的办学风格和独特校风。单在教学过程中就有“六严”,即严肃的教学态度、严密的教学组织、严格的教学管理、严谨的教学作风、严整的教学秩序、严明的教学纪律。全院各部门都要根据教育计划制定业务保证计划,并严格保证教育计划的实施。原定在1953年9月1日上午举办的“军事工程学院成立暨第一期开学典礼”,因为上午有课,学院便决定将大会改到下午开。在1955年的“肃反运动”和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学院坚持教育计划不变、教学安排不变、教学时间不能侵占,将运动分为两步走,机关、服务部门先行,教师、学员参加运动的时间安排在假期。从1953年9月1日开学,到1957年第一期教育计划完成,从排课表到授课未出现一次差错。
年轻的杨士莪热情而努力,浑身充满了力量。谦虚好学的性格特点使他不断向全国选调来的名师求教;学院“严谨、严密、严格”的教风,让他性格中的随性因素进一步收敛;备课、写讲稿、试讲,他脚踏实地、一丝不苟地过好“教学关”……作为助教的他与学员、教授和干部们一样,在各自的岗位上求学上进,那股向科学文化进军的激情饱含“为国而学”的光荣感和使命感,这种报国情怀把整个哈军工变成了一个奋发蓬勃的大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