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春天的风,一如焦急等待以至发起脾气的任性孩子,狂飞躁舞,迷了人眼。待揉揉眼睛,倏然发现,光秃秃的枝桠抖抖身子,竟露出一抹浅淡的春意,那是欲白仍红、微开半吐的杏花蓓蕾。一场绵绵春雨似上苍的点化一般,催开了枝枝蔓蔓,团团簇簇的花蕊。乍晴的天空,烟雾迷蒙的青檐碧瓦披着一身花衣,盈着满袖暗香,和杏花的恣意相映成画。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杏花花期短暂,四月底花影重重,五月初便芳菲歇去。这是我在工程的第三年了,却依旧如初见它时,轻易就为花谢花飞而伤感。让人惊喜的是,学校的后勤集团竟制作了杏花饼,我并不很爱吃这类饼食,那日中午却还是忍不住去食堂排起长队,等一个饼。现在想起来,早已忘记杏花入嘴是什么味道,只是似乎忆起了杏花繁盛的模样。
“我听见一个人这辈子都无法吃糖醋排骨就觉得悲伤了”,这是一个对糖醋排骨情有独钟的吃货能感受到的这个世界最大的忧伤。我想,这世间的人情冷暖,都不过一碗八珍玉食,每一味美食都有一个故事。外婆家有棵活了许多年的樱桃树,哪怕后来重新盖房子也不曾动过,现在依旧安安稳稳地活在后院里。虽然偶尔挡挡道,却也饱了不少人的口福——从常常赖在上面,等到吃够了才下来的我们,到隔着一堵墙,吆喝一声就开始“搜刮”“出墙来”的邻居。来到异地求学之后,我和家乡的樱桃再也不曾相遇,在这里遇到的所谓的樱桃有着一个更洋气的名字——车厘子,但却不是我想要的味道。去年暑假回家,我刚进家门,妈妈就从冰箱的冷藏室取出被冻得硬邦邦的樱桃,我有些哑然,这怕是在冰箱里放了得有一个月吧。待到樱桃化掉变软,吃进嘴里早已失了原来的风味,只是那种熟悉感不禁让我觉得,我回家了。
很多时候,我们品尝的已经不只是味道,还有味道背后的那份情意。对于食物的记忆,也不仅仅是苦辣酸甜,还有掺杂着苦辣酸甜的人生轨迹。听同学说,食堂的杏花饼总是很快就销售一空,而购买者除了在校的师生,更多的是一些老校友。也许,有人的确喜好鲜花制饼那种甜甜腻腻的口感,但我想,更多人想吃的是回忆的味道,是对这所学校的依恋。看一眼那绘有青檐碧瓦的包装盒,品一口饼里的杏花香,似乎忆起了那年工程杏花树下的点点滴滴。我曾无数次路过这条长廊,在十一号楼和主楼之间奔波;我曾无数次驻足杏花长亭,捧一本书,读一段时光;我也曾无数次在南体的跑道上奔跑,身上的汗味和隔着铁栅栏的杏花香交织成不那么好闻的新气味。我想,我也恋上了工程杏花味,若有一日,我老成牙齿掉光的老妪,不知再吃起杏花饼,又该是何种味道?
于中国人而言,吃不只是吃,更是一种文化。我们吃得精巧,吃得讲究,道道美食都有着它复杂的制作工艺,但更重要的是,隐喻在“吃”后面的千奇百种甚至鲜为人知的人生故事。世间唯有爱和美食不可辜负,但我觉得,每一次对美食的情感爆发都是爱在作祟。
人间温情皆美味,唯有食物暖人心。套用一句非主流的话,姐吃的不是杏花饼,是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