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想尽办法挽留,但大学时光却还是在匆匆忙忙中溜走,想起来,已是几个春秋。这几年过得真快,身边的同学或是找到了满意的工作,全力打拼;或是找到了终身伴侣,共筑爱巢,让我不禁更加感叹岁月流年。
沉思遐想间,外面的喧嚣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又到了吃饭的时间。此时,实验室只有零星几人。我起身整理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寒风吹进衣袖。
在哈尔滨,晴天便是最美的风景,天蓝得像一滩湖水,但被寒风吹起的落雪,纷纷扬扬撒向天空,打破了那份湛蓝带来的宁静。去食堂的路上,熟悉的铁锹铲雪声和陌生而清新的面孔,学弟学妹在忙着清理路面。叮叮当当的声音,恰似他们青春活力的交响。离食堂门口老远的时候,我便闻到一阵红薯香味儿,看见烤炉冒出腾腾的热气。但近几天卖红薯的不是张叔张婶,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他们了。我心想,张叔张婶多半是回家了,毕竟年纪大了,干不动了。
大一时,我便认识了张叔张婶。那年冬天,张婶去我们公寓下卖烤红薯,我远远地听到熟悉的乡音,在举目无亲的异地,这让我倍感激动,上前寒暄了几句,知道我们是同一个县城的。张婶个子不高,头发枯黄而又略显杂乱,额头上的皱纹很深,左眼有眼疾,已经看不清东西,冬天习惯戴一顶褐红色的尖顶帽,围一条褪色的黄色方巾。大学4年,我总能看见她在卖各种日常杂货。放学碰面,我们便互相打声招呼,渐渐也就熟悉了彼此。一来二去,我也认识了张叔。他负责给各个公寓送矿泉水,皮肤透着关里人的铁褐色。因为家里收成少,他们便北上哈尔滨来给女儿挣学费。张婶总是抱怨女儿不太听话,学习不好而且花钱还特别多,言语间透着几分无奈。
在与他们相处的日子里,有很多片段让我难忘。大三那年,我吃完早饭出来,在美食广场与11号楼的十字路口,看见张婶佝偻着身子在费力地蹬车。破旧的三轮车铰链可能生锈了,她生怕把车子弄坏,不得不从车子上下来,一步步地往上推。车子上的货很重,她的每一步都显得十分吃力。我想过去帮忙,但没等上前,她已经把车子推过了楼门口,拐了个弯,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去图书馆的路上,我的鼻子酸酸的,脑海中总在翻腾那个熟悉的背影。午饭时间,又在熟悉的路口遇到了张婶。她的脸相比之前更显枯瘦,面色没有几分红润,反倒是透着蜡黄,左眼的浮肿还没有消去。我问她近来怎么没有来学校,她说:“前些天下大雨,没来得及躲,染上了感冒。本想没大碍,没料想又引起了左眼发炎。”我问道:“那张叔呢?我也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张婶脸上略显几分愁苦,哽咽道:“你叔前些天送水,路太滑,不小心从车上侧翻了下来,摔折了一条腿。”话音刚落,眼泪便已在她眼里打转。她手上还有活儿,我简单安慰了她几句,转身离开,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大四上学期忙碌的考研岁月,让我仿佛回到了披星戴月的高中生活。我没有因为就业的事儿发愁,却多少有了为荒唐青春买单的愧疚。有天晚饭后,我回寝室取东西,天刚刚黑,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肩上扛着一桶水,走起路来有些跛脚,一手扶着肩上的水桶,一手尝试打开公寓的门儿。我赶紧上前帮忙,走近才发现是张叔。他颧骨高突,倍显了他的消瘦。我说:“好长时间没看到您了啊,叔。”“去年腿脚出了毛病,在家待了大半年。”他回道,“本来不想做了,可是没办法,闺女的学费、生活费还差着呢。”说完又转身到外面扛水去了。有段时间,我还可以看到张叔在校园里奔忙,腿脚虽然有些不利索,但却很卖力气。
张叔张婶忙碌了大半辈子,为讨生活走南闯北,身体也落下了残疾。又是一年寒风起,他们终是回家了。今年冬天,我再也没有闻到熟悉的红薯香,却总会想起张婶穿着那件青褐色的破棉袄,不停跺脚取暖的样子,还有张叔扛着水桶、落满白雪的佝偻背影。想到这些,我总是能感觉到深深的酸楚和沉甸甸的责任。
偶然看了《北京折叠》,再次想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