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似乎矛盾:在远离大海的哈尔滨,一代代水声科研人员为祖国海防扎下了根;
回首十足振奋:半个多世纪以来,他们攻关的矢量水听器技术等一项项颠覆性成果用于水下兵器,犹如“装”上耳朵、眼睛,固防起水下国门。
走进中国水声科学发源地哈尔滨工程大学,记者与几代水声工作者对话,感受他们为国分忧中与大海共振的澎湃心潮。
一次自主的南海水声考察
2017年9月14日晨,台风在即,舟山群岛千船进港。
浩荡队伍中,一艘船逆向而出。86岁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哈尔滨工程大学教授杨士莪带队,按照计划进行一次海上试验。数据获取后赶在封港前返程。
“研究声波在水下远距离的传播规律,就是水声。通俗讲,就是要搞懂大海的‘脾气’,才好在海上‘出门’。”同行的陈洪娟教授解释说。
为不耽误教学,一行人次日返回了哈尔滨。17日,杨士莪准时出现在讲台,和大一新生交流起“做人、做事、做学问”。
大海不曾忘记。1950年,响应海军号召,杨士莪从清华大学肄业入伍,两年后被抽至哈军工(现为哈尔滨工程大学)支援,1957年被派往苏联科学院声学研究所进修。不久,杨士莪发现所中的声呐设计、舰船噪声研究室,对他是紧紧关闭的。水声,事关一国海洋安全、资源开发等重大战略利益。
杨士莪深知“核心技术机密,靠化缘是要不来的。”他一面抓住机会钻研,一面等待着回到祖国这个“主战场”。1961年学成归来,杨士莪在哈军工组建起国内首个理工结合的水声专业,中国自此在这一领域开始用自己的技术、人才巩固国防。
1994年,南海。一场中国水声界期盼了几十年的考察,由杨士莪带队出征了。其间一度淡水用尽,队员们就把甲板上飘着油花的水烧开了饮用。这是中国人首次自主探索这片海洋。
一张被“隐藏”了的讨论清单
回想当年与老师一同考察南海,如今也是中国工程院院士的哈尔滨工程大学教授杨德森不禁感慨:“要想‘下五洋捉鳖’,难离水声学。据此研制的声呐设备是各国海军必备之物。”
中国水下声呐研发早期跟跑欧美。但落后就要挨打,发展才能自强。1997年,在杨士莪支持下,杨德森开始从事矢量声呐研究。相比传统声呐,这一设备测量的信息更多,效率更高。
设备初研成功后,有关方面组织了一场专家座谈。虽然有确实的实验数据,但不少人向杨德森当面质疑“数据不符合规律”。返程时,同行的杨士莪也给杨德森提出了一个问题。
当年的一些质疑,后来都随着理论渐进而解开。杨德森团队也突破了矢量水听器技术这一颠覆性研究,被公认为是水声领域具有代表性的创新,国际上对此反响强烈。中国在此领域一跃进入世界第一梯队,目前只有美、俄掌握该技术。
杨德森当时并不知道,老师提给自己的问题,只是他收录逾百项中的一个。几年前偶然得知,让杨德森百感交集。“包括那之后进行装备试验,心中的压力只增不减。如果当时那些问题都被抛来,真不敢想会是什么样。”他说。
“任一新鲜事物,大家接受起来都有过程。遭遇质疑别气馁,但也不能回避。对学生们要热情地支持,又要科学地引导。”杨士莪说。时至今日,这种水下矢量声呐历经几代更新,目标侦测距离大为提高,对我国相关军事领域产生了巨大推动。
一份矢志不渝为国分忧的热忱
杨士莪对自己“党小组组长”这个身份情有独钟。一次出差路上,陈洪娟无意中提起做科研和思想学习交织,杨士莪一句“思想做通了,原动力就来了”,点醒了她的困惑。
“这里不用敲锣打鼓去教育,而是一点点被感化。”对女教师时洁而言,出海试验就是“作战”,时间精确到分钟,晕了船也是一边呕吐,一边记录,咬牙坚持不能出错。
有同事晕船,杨士莪就唱歌给大家听,教大家用手势观测时间,转移注意力。船上铺位不够,杨德森就搬到仪器间住,身体有恙也坚持着不下船,不时给同事们递黄瓜解渴……
苦乐相伴,50余年来,怀着对国防事业的执著,他们将忠诚汇入了海洋。我国水声领域中近六成中高层领导和业务骨干都出自于此。
水声科学专家李琪提出“混响箱测量方法”,解决了水动力噪声测量的国际难题;孙大军作为中国深远海领域著名科学家,带队逐梦海洋强国的滔滔浪花;青年优秀教师代表殷敬伟,将目光聚焦于极地声学这一新领域……
“90”后学生张睿说,在这里,他常有机会和院士们交流,“他们不扼杀科学的种子,一旦方向被认准,就扶着我们坚持下去。”
杨士莪现在还给博士生上课,写工整的板书,不断推导新的公式算法……
涛声如魅,“声声”不息。大海的澎湃不曾传至这里,却传进了一代代水声工作者的心里。
原文链接:http://news.ifeng.com/a/20171217/54241859_0.shtml